“又是一年了。”
瑞瑞坐在露营用的折椅上。
便携烤架飘来肉类的香气。
炭炭炭！
听到萍琪在喊。
烤架旁的阿杰仔细的涂刷肉串。
云宝拎来两盏露营灯，对称的立在空地上。
暮暮守着小型炉头，用来煮面的水咕噜咕噜的响着。
山里的夜，
露营灯投下淡蓝的光。
小小的空地。
“又是一年了。”
瑞瑞端着腾起热气的茶杯，眯着眼睛重复了一遍。
“你真像个老人。”
“我就是个老人呀。”
她凑近杯口，呼呼的吹了吹。
我也陷在舒适的折椅里，端着暖手的茶杯。
因为之前的梦，我无法和瑞瑞对上视线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我总梦不到自己想干的人。
“你睡了很久。”
“我一直失眠。”
“有原因么？”
“我可能杀人了。”
“你？”
“嗯。”
一个并不有趣的玩笑，瑞瑞没有追问。
“去年，”她换了话题，“我是一个人过的。”
“你说新年？”
“对。”
那会，她说，小家伙们还是初三。
你没结婚吗，我问瑞瑞。
——我不能结婚。
——不能？
——很多理由。
——比如说？
她坐直了。
——你也不希望只有你一个人变老变丑吧。
“嗯。”
对于把两个人绑在一起沉入海底的婚姻关系，瑞瑞的能力确实是个问题。
——就是种毒*品。
她抿了口茶。
——你停在了18岁，就再也不想前进了。
——可事实上*你还是在往前走，和所有人一样。
“我不懂。”
——我的上一任，我的……
她斟酌了。
——我的母亲。
使用了这样的说法。
——她有与我同样的能力，她同样无法抗拒，她也一直保持着18岁的样子，保持了很久。
“然后？”
我知道有转折。
——然后她死了。
——睡着睡着就死了，有一天，很突然。
——于是我明白了。
瑞瑞惨白的脸上，没有任何有关“明白”的释然。
——她也是人，也只能活那么些年。
——这个能力……它很表面。
——它停不住时间。
“所以你也会死。”
——是。
“你妈妈多少岁走的？”
——她不记得了。
“你呢？”
——我什么？
“你多少岁了？”
瑞瑞没有回答。
她翻出手机看时间。
荧幕的光照进眼里——
“又一年了。”
第三遍。
我举了举茶杯。
示意她和我碰一下。
——敬什么？
瑞瑞问我。
“敬你妈呗。”
……
这个星球没有除夕春节。
元旦便是今年的起点。
吃过作为习俗的新面，大家围在烤架前。
烤好的串按照类别整齐的码在上面。
“再一次的，新年快乐。”
阿杰为大家倒好气泡饮料。
“昨天你不在，所以……”
她特意与我碰杯。
“新年快乐，阿浅。”
“你也是。”
我拍了她的肩。
她在瑞瑞的身边。
摘下负责烧烤时阻挡油烟的围裙。
“辛苦你了。”
瑞瑞伸手，想摸阿杰。
阿杰缩着脖子躲开，像只怕羞的宠物。
我用肩撞她，想她靠近瑞瑞一点。
“别闹……”
她以相当恐怖的气势瞪回来。
……
作为天文部的顾问。
瑞瑞讲了，或者不得不讲，几句有大人风格的话——
多与同龄人交流。暮暮。
管好自己的脾气。云宝。
保护眼睛，不要老打游戏。萍琪。
最后才提到阿杰。
“自私一点也没有关系。”
她是这样说的。
“嗯。”
阿杰很乖的点头。
瑞瑞面前她从不暴露自己的口癖。
我是说，
嗯哼。
大概她觉得那听起来不正式。
“我呢？”
我问瑞瑞，有没有给我的建议。
瑞瑞想了想——
“谢谢你当云宝的朋友。”
她说的很慢，有点意味深长。
比起表扬，更像一种感伤。
但你得知道，她是个老人，老人只要放慢语速——
讲天气预报都能让你觉得感伤。
……
“我今年——！”
萍琪忽然举高了饮料杯。
她以极快的语速喊出一连串口号。
或许是愿望。
很长，
中途换了两次气。
声音在山群回荡。
我只听出很少的几条——
通关什么，解锁什么，以及获得什么。
琐碎，但充实。
“小萍琪有这么多想做的事呀……”
瑞瑞仰头，望着繁星闪耀的夜空。
萍琪的话就在那片天上。
“羡慕吗？”
我问她。
“有一点吧。”
“毕竟有那么多想做的事……”
“你没有吗？”
“我啊……”
我拿出手机，拍星星。
某种程度，我理解瑞瑞的羡慕。
好比爬山，
你到达了某个阶段，能做的只有回头去看，不断的回头去看。
直到羡慕那些在山脚下仰望的人。
尽管你也曾是他们。
……
吃过烤串。
云宝和萍琪拿着掌机在空地上对战。
暮暮起身回房。
剩下阿杰——
收拾炊具、食材，将垃圾分类装袋。
沉默，自然，似乎那是她的职责所在。
阿杰总是那个收摊子的人。
智慧的前辈对我说过——
有的事你不能做，我知道你会，但你不能。
因为一旦做过一次，你就要一直做那件事情，直到出现下一个傻子。
我讨厌这个前辈。
相当讨厌。
我在空地边缘，用阿杰听不到的声音问瑞瑞——
“你知道她喜欢你吧。”
瑞瑞笑了。
她当然知道。
怎么可能不知道。
……
没有等到瑞瑞的回答。
我离开她。
帮阿杰收拾空地上的狼藉。
“人类最大的天赋是制造垃圾。”
借着露营灯的光亮，我捡起两只空掉的食品袋。
“好吃吗？”
“什么？”
“烧烤呀。”
“你自己也吃了吧。”
“我在问你的感想啊。”
“……”
原来如此。
是担心自己的手艺，又不敢找瑞瑞确认吧。
“瑞瑞说很好吃哦。”
“别骗我了。”
在瑞瑞有关的问题上，阿杰表现的异常自卑。
“好吧，她说你烤的东西跟屎一样。”
“那她还吃了十一串？”
这个具体到有些悲伤的数字让我笑不出来。
“人家都吃十几串了，她喜不喜欢你心里没数？”
“……”
“你这样怎么行。”
——连我都替她着急。
如果你真的喜欢一个人，我是说，真的喜欢，就必须克服自己的拘谨，不要患得患失。
可如果你真的喜欢一个人，我也是说，真的喜欢，拘谨与患得患失都是常态。
所以——
“最好的办法是你不喜欢你喜欢的人。”
“那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就是不要用看待喜欢的人的眼光看待喜欢的人。”
“怎么才能做到？”
“……做不到吧。”
我想。
这场游戏她从开始就输了。
结局只有不断割让。
……
“但你是个勇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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